全球采矿业“超级周期”光环正在褪去,前几年大举“走出去”的中国矿业投资面临考验,但也有人主张矿业海外拓展力度应继续加大
“这是我的幸运领带。”谈起胸前印有中国龙图案的明黄色领带,身材健硕的安德鲁·弗里斯特(Andrew Forrest)来了兴致。
作为全球第四大铁矿石生产商福特克斯集团(Fortescue Metal Group Limited,下称FMG)的创始人兼董事长,弗里斯特于11月27日在北京参加一次小范围矿业俱乐部晚宴时,用近一个小时表达了对中国经济未来和新一届政府的信心,并承诺将继续致力于满足中国进口铁矿石的需求。
言语间,他经常将中国新领导人的名字挂在嘴边。
凭借中国对铁矿石的旺盛需求,这位矿业大亨一度蹿升为澳洲首富,如今他的公司却因高杠杆扩张模式陷入债务风波。
一年前,铁矿石价格从高位回落,直接导致矿商的现金流大幅降低,高负债的企业不得不重新评估手头项目。
中国近年“走出去”的资源投资项目,亦面临同样问题。
从澳大利亚到加拿大,再到巴西及非洲,对资源的饥渴令中国企业不惜重金买下包括铁、铜、煤、石油、天然气等资源的开采权甚至勘探权。
当它们克服重重障碍建成厂房和基础设施,正准备将地下资源转换成原燃料产品运回国内时,却遭遇了能否盈利的考验。
澳洲“赌徒”
位于南半球的澳大利亚黑德兰港正阳光明媚。
今年11月,该港单月出口至日本的铁矿石增长了1倍,到韩国的数量也增长了20%。
尽管如此,该港当月的整体发运量却因中国需求的疲软而下滑。
官方数字显示,黑德兰港11月共出口2169万吨铁矿石,环比下滑0.3%,其中75%的铁矿石运往中国。
黑德兰港是必和必拓(BHP Billiton)输出皮尔巴拉地区铁矿石产品的主要港口,亦是FMG的矿石发运港。
自去年11月起,全球铁矿石价格开始走低。
今年9月,铁矿石价格创下三年来最低点,每吨跌破90美元,仅及一年多前180美元高位的一半。
受此影响,FMG开始大幅削减运营成本,数百名工人和承包商下岗,一些资深高管也难逃厄运。
“我们在业务扩张时,有过多的雇员,现在我们只是留下了核心的员工。”弗里斯特在接受《财经》(博客,微博)记者专访时说。
澳大利亚媒体援引该公司内部备忘录称,FMG将不再支付黑德兰港出口基地员工的烧烤费用,甚至调味品在用完之后也不会补充,纸张和咖啡也会经由财务人员加以控制。
通过裁员和降低运营成本,FMG能够节省3亿美元的开支,但仅凭此还远远不能化解公司所面对的债务风险。
十年内,FMG要陆续偿还超过100亿美元的债务。
去年该公司全年的净利润为16亿美元,这一年的矿价也是近年来的最高水平。
业内普遍认为,铁矿石的暴利时代将一去不返。
两年前,FMG曾制定了两步走的扩张战略:扩建圣诞溪(Christmas Creek)矿区,开发火尾(Fire tail)项目,建设新的港口和铁路项目,将产能提高至1.15亿吨;开发所罗门矿区的国王(Kings)铁矿,及Herb Elliott港口第四个泊位的建设,在2013年达到1.55亿吨的规模。
借此,FMG有望赶上必和必拓,跻身澳洲铁矿石生产的第一梯队。
现在,FMG不得不做出调整,暂缓扩产计划。
开发所需大量机械设备已被运至现场,但并未立即开工。
“如果中国对铁矿石需求旺盛,我们将加快开发的步伐,但是现在铁矿石价格下来了,也就是说中国不那么渴求,我们对于资金的消耗就将采取缓慢的方式。”弗里斯特说。
但他强调,国王项目的开发没有停止,预计在明年能够完成。
放缓建设速度,能够帮助这家高速扩张的铁矿石生产商减少10%-15%的成本。
FMG扩建项目的资本金比例在50%,主要来自于已投产部分的利润。
当铁矿石价格下滑时,这一比例也降低至20%。
10月中旬,FMG在美国资本市场完成一笔五年期50亿美元的担保信贷融资。
这笔融资解了FMG的燃眉之急,使之如愿偿还了中短期贷款,并将债务到期日延至2015年底,企业扩张的资本金比例恢复到四成。
“当我们实现1.55亿吨产能的时候,我们可以把债务减少。”弗里斯特说。
在卖掉一座发电厂后,FMG本月10日宣布与BC Iron达成一致,将向后者出售合资矿山Nullagine Iron Ore Joint Venture公司25%的股权,作价1.9亿澳元。
BC Iron于2009年曾将Nullagine铁矿项目50%的股权出让给FMG,以获得FMG的铁路和港口支持,从而将矿石运至中国。
从去年2月至今,BC Iron已销售500万吨铁矿石。
这是FMG出售资产变现的计划之一,该公司CEO此前宣布将剥离部分非核心资产。
市场对FMG出售资产的行为予以肯定,宣布交易当天,该公司股价高涨近7%。
澳洲分析人士称,FMG离重启国王项目越来越近。
但显而易见的是,除非矿价继续维持在每吨120美元的水平,否则扩建将充满风险。
弗里斯特不接受别人给予的“赌徒”评价,他更愿意用冒险来形容自己,自诩是个快乐、自信、有决心、简单的人。
“我不认为在中国冒险算什么,对于这种冒险,我感到高兴。”
FMG创始人之一、现为澳大利亚吉布森铁矿高级顾问的郭菲利(Philip Kirchlechner)认为,FMG作为铁矿石领域的后进入者,必须实施快速扩张,也注定会有眼下的结果。
资源国焦虑
40年前,中澳在巴黎签署了联合公报,宣布两国正式建交。
谁料想40年后,两国双边贸易总额从当初的1亿澳元陡增至1210亿澳元。
因为资源丰裕,在经合组织成员国中,这个孤悬南太平洋(601099,股吧)的最大岛国在金融危机中独善其身。
2007年至2011年,澳大利亚政府批准了超过800亿美元的中国投资,其中包括对企业和房地产进行的投资。
但让中澳关系最为紧密且具有持久互补性的,则是围绕钢铁原燃料贸易和资源开发的合作。
西澳皮尔巴拉地区的采矿业始于上世纪60年代,为“二战”后的日本重建提供了大量铁矿石。
如今,中国成为澳大利亚最大的贸易伙伴,亦是皮尔巴拉铁矿石的最大买家,超过六成的铁矿石被装船运往中国。
今年上半年,澳大利亚出口中国的铁矿石占中国铁矿石进口比重达到44%,创下近12年来的最高纪录。
不过,从去年底开始,力拓、必和必拓拉响了矿业“降温”警报。
中国进口铁矿石的心情似乎远不及前几年那么急迫,加之成本压力增加,部分企业推迟了投资与扩张计划。
这让澳大利亚倍感焦虑。
今年6月到9月,铁矿石的价格从每吨150美元下挫到85美元。
而2011年的2月,铁矿石价格一度冲上了190美元/吨。
现在价格则在120美元/吨上下波动。
尽管澳洲大部分矿企宣称自己的生产成本仅为铁矿石现货市场价格的一半,但其业绩却不能达到收支平衡。
瑞银矿产资源分析师Glyn Lawcock称,澳洲铁矿石生产商阿特拉斯等矿商因矿价下跌陷入亏损。
越来越多的投资者不满于采矿企业描绘的美好蓝图,要求企业公布成本的具体组成,包括资本支出、税费以及特需使用费等,以避免被企业误导。
Lawcock分析说,虽然FMG和阿特拉斯强调矿石成本仅为每吨不足70美元,但在剔除运费和质量贴水后,矿石实际售价也只有每吨93美元。
这个问题已显而易见。
比起企业增长,投资者更关心现金流以及股东回报。
力拓CEO艾博年(Tom Albanese)坦言,虽然长期需求走势看涨,但整个行业的新生供给力量在减弱。
例如,近几个月来许多主要采矿项目特别是铁矿石项目已被取消或至少已被搁置。
在经济不确定的时期,矿业公司必须考虑投资决定的优先级。
2004年,中国占力拓销售额的10%,目前几乎达到了30%。